少年犯罪有沒有贖罪期限？《信號》影帝趙震雄與韓國社會的「尚萬強之辯」 媒體名稱：報導者 新聞連結：https://www.twreporter.org/a/hello-world-2022-12-11 記者姓名：張鎮宏 新聞全文： 「世界上沒有可以被遺忘的犯罪。」 在經典韓劇《信號》（Signal）中，由韓國男星趙震雄飾演的刑警李材韓，透過穿越時空的對講機與15年後的同事聯手偵破懸案；其精湛演技與峰迴路轉的劇情，讓他成為無數影迷心目中的正義化身。然而，螢幕裡追索真相的英雄，如今卻被現實以最諷刺的方式反噬。那些他試圖遺忘、發生在30年前的少年凶惡重罪，近日被韓國媒體驟然掀開。儘管趙震雄隨即宣布退出演藝圈，但隨之而來的制度爭議，使事件迅速從娛樂圈醜聞升級為引發社會和政治對立的國家級辯論。 趙震雄的殞落直接撕開了韓國社會長年圍繞《少年法》累積的矛盾。支持者主張，既然他在少年時代已付出法律代價，理應如《悲慘世界》的尚萬強一般，擁有重啟人生的權利；媒體涉嫌違法揭露少年過錯，不僅有失公平，更恐使韓國《少年法》對非行少年的保護承諾面臨崩潰。但批評者則反問：當加害者在制度庇護下得以輕鬆拋棄過往、搖身一變成為全民喝采的「國民英雄」時，我們又如何確定昔日的受害者已獲得應有的道歉，而不是在制度困境中持續承受無窮無盡的二度傷害？ 趙震雄事件迫使韓國社會面對一個比戲劇更殘酷的追問：在贖罪、遺忘與寬恕之間，我們的底線究竟在哪裡？非行少年對於在未成年時期犯下的過錯，應該負責到什麼程度、什麼時候？社會期待他們負責到哪裡？ 從《信號》刑警到忠誠化身，曾被公眾投射的「英雄幻影」 2025年8月15日，在首爾世宗文化會館裡，以總統李在明為首的韓國政要齊聚一堂，安靜而莊重地坐在台下，屏息等待三軍儀隊登上舞台。這一天正是二次大戰結束、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的日子，也是象徵韓半島脫離日本殖民統治的「韓國光復節」。 每年此時，韓國總統都會在光復節紀念活動中緬懷歷代獨立運動先烈，並就外交、政局與國家戰略的未來發表重要演說。然而在總統演講之外，在場人士與轉播觀禮者所期待的典禮高潮，其實是全體起立向太極旗宣誓，並在最後一同合唱國歌的團結時刻。 全場肅靜中，三軍儀隊舉著分別代表不同時期獨立運動的9面太極旗登上了舞台。此刻，49歲的韓國影帝趙震雄，緩步自信地走到了台前，在歷代太極旗前，朗聲念出韓國忠誠誓詞。 出道20多年的趙震雄，是韓國影劇圈的重量級演員。他曾參演經典電影《下女的誘惑》，在2016年主演的刑事推理影集《信號》中，所飾演緝凶不倦、剛毅固執的重案組刑警李材韓，不僅讓該劇風靡全亞洲，也進一步奠定了這位演技派男星的「正義形象」。 因為《信號》而大受歡迎的趙震雄，除了正氣凜然的執法英雄角色之外，在韓國影壇也常飾演「愛國先烈」與「獨立鬥士」等歷史人物，像是在電影《暗殺》中飾演刺殺日本軍官和賣國賊的槍手，或者在《獄火重生：金昌洙》飾演年輕時的「韓國國父」金九，這些韓國獨立運動的血淚故事不僅在趙震雄精湛的演技下重新鮮活了起來，他更因此成為這段「英雄記憶」的影視代言人。 韓國總統府表示，趙震雄之所以能在韓國光復80週年的國家典禮上代表國民朗誦忠誠誓詞，是因為他過去多次飾演愛國烈士，社會形象勇敢且正面；更重要的是，他在演藝工作之外，也長期關注並支持韓國獨立運動歷史的保存，例如協助製作相關歷史紀錄片、並擔任抗日英雄洪範圖將軍遺骸返鄉任務的國家特使。因此，李在明不僅特別邀請他登台，典禮中也引用了不少他過去劇作的畫面；總統夫婦甚至特別出席並大力推薦由趙震雄擔任旁白的歷史紀錄片《獨立軍：未竟之戰》放映活動。 此外，在2024年12月時任總統尹錫悅緊急戒嚴事件中，趙震雄也第一時間公開譴責戒嚴軍的違憲行動。這不僅進一步鞏固了他在公眾心目中的正義形象，更讓趙震雄與他飾演過的英雄角色們重疊為一體。 「我在自豪的太極旗面前，為了有著自由與正義的大韓民國之無窮榮光而堅定地宣誓盡忠。」在轉播鏡頭中，趙震雄宏亮地喊出忠誠誓詞。對他來說，這可能自己演藝生涯裡最為驕傲也最被肯定的榮耀時刻之一。但同一時間，另一群人卻對趙震雄此刻的「英雄式」登台感到怒不可遏，他們決心要揭穿趙震雄過往的黑歷史，迫使他為少年時期犯下的過錯，在30年後的現在付出代價。 螢幕前的國民英雄，被30年前的少年凶惡犯罪紀錄所擊倒 趙震雄於光復節的亮相，當時不僅讓公眾好感度再度攀升，其被各國影迷奉為經典的代表作《信號》，多年來在各界殷殷期盼下，續篇《第二個信號》也終於在近期完成拍攝，趙震雄似將迎來演藝生涯的全新巔峰。然而，2025年12月5日，素以揭發演藝圈醜聞聞名的韓媒《Dispatch》公開點名趙震雄，曝光他極力隱藏的「少年凶惡犯」往事。 根據《Dispatch》報導，2000年代出道的趙震雄雖自稱是土生土長的釜山人，但其實在中學時期就讀於首爾，不僅參與少年犯罪組織，還是當地令人頭痛的問題人物：高中時期至少有兩次退學紀錄，除了經常霸凌同學，未成年的他更在校外涉入偷車，甚至強盜、性侵等凶惡犯罪。 《Dispatch》指出，尤其在高二那年，16歲的趙震雄犯下強盜車輛，並與同夥少年在贓車上對被害者施暴性侵，最終才因這起少年凶惡犯罪被送入矯正機構直到成年。也因此，出道後的趙震雄才借用父親的名字而未曾公開自己的本名，並極力隱瞞曾在首爾度過的不堪歲月。 但報導認為，進入演藝圈後的趙震雄似乎並未徹底改過自新。除了2004年因酒後駕車被捕外，在2010年代走紅之後，他也被指控多次在不同場合對職場後輩動粗。然而這些指控卻從未被曝光，一直到2025年的光復節忠誠誓詞之後，各方憤怒控訴才如雪片般飛來。 「趙震雄曾是欺負弱小的加害者，也是罪犯，如今卻藉著扮演警察的角色，被娛樂圈包裝得正義凜然，現在甚至還以『獨立鬥士』般的形象獲得國家肯定」一名匿名投訴者憤怒地對《Dispatch》表示，「這對受害者而言，心裡怎麼可能過得去？」 《Dispatch》報導刊登後，韓國輿論譁然。一方面是因為指控內容與趙震雄一向正直沉穩的公眾形象落差太大；二方面則在於這些指控雖然發生於30年前、屬於少年犯罪，但卻涉及最難被社會寬恕的性侵犯罪。 對此，趙震雄的經紀公司曾試圖滅火，表示「趙震雄年輕確實犯過錯，卻絕未涉入性暴力犯罪」，但在風波中未曾現身回應的趙震雄，仍在報導刊出的第二天透過公司聲明，宣布自此退出演藝圈： 因為過去不光彩的行為，我讓信任並支持我的所有人失望，在此我深深致歉。我會謙虛接受所有批評，也將從今天起停止全部活動、為我的演員之路劃下句點。我認為這是對自己過往過錯應承擔的責任與本分。今後，我將盡力反省自己，以期能重新做人、再次抬頭挺胸。再次向所有人真心致歉。 感謝曾經愛護並支持我的所有人。對不起。 趙震雄的閃電引退，不僅令全球影迷錯愕不已，更在韓國社會引爆了激烈的正反論戰。然而，輿論爭議的焦點並非僅止於他過去的犯罪經歷，而是進一步延伸至司法體系對少年犯罪的處置制度。其中最關鍵的討論在於：一名30年前的「少年凶惡犯」所犯下的過錯，在情、理、法的層面上，其責任究竟應被追究至何種程度？而個人的懺悔之路，是否需要永無止盡地接受公眾檢驗與負責？ 少年犯罪的「尚萬強之辯」，那些為趙震雄引退而感到憤怒的法界意見 趙震雄宣布退出演藝圈後，不僅立刻斷絕與媒體的互動，原本全力為其辯護的經紀公司也表示「因為當事人已經息影，因此公司不會再代表他發言」。但此時，除了一部分影迷無法接受事件發展之外，韓國法律圈與以進步派為主的政治人物，卻紛紛表達了對趙震雄的同情，並對輿論公審、甚至「活埋」趙震雄的態度，感到不安與憤怒。 像是曾擔任韓國國家人權委員會委員、目前擔任韓國國務總理直屬「檢察改革推進團」主席的法界權威朴燦運，就公開而嚴厲地批評韓國社會的獵巫心態： 「外界對趙震雄的批評，根本不是正義，而是集體性的私刑對於硬是把他從舞台下拽下來的冷酷無情社會，我打從內心感到憤怒。」 朴燦運指出，趙震雄在年輕時期或許曾犯下大錯，但當時只有16歲的他，已經按照並遵守法律的安排進行矯正。而目前被媒體擅自揭露的「少年犯罪經歷」，在法律認定上並非是懲罰，而是針對未成年者的少年保護處分。 「少年保護處分的目的，是透過矯正與保護，幫助觸法少年最終能重新回到社會，」朴燦運表示，「從這一角度來看，趙震雄的故事，正是此一目的的成功範例。因為他後來的人生證明，犯錯的年輕人仍有機會能夠重新抬起頭來。所以對非行少年而言，後來的趙震雄，就是希望的象徵。」 同情趙震雄的法界意見大多認為，30年前的趙震雄或許真的鑄下大錯，但他也依法接受矯正，之後並未再犯下昔日那類凶惡犯罪。而如今他備受社會肯定的公共形象，不也正證明過去30年裡，他努力重新開始、成為一個好人的意志？因此，若社會此時只看到他犯錯的起點，卻無視他試圖走回正軌的漫長過程，無論對趙震雄本人，或對仍在黑暗中徘徊的青少年而言，都無疑是一記殘酷而嚴厲的背叛。 「僅因一個人少年時期的犯錯紀錄，就從此論斷他往後的整個人生──這不是正義，而是另一種暴力。」朴燦運強調：「大韓民國不能成為一個沒收浪子回頭機會的國家，所以我也希望趙震雄能重返舞台。」 首爾大學法學研究所的名譽教授韓仁燮也同樣對韓國輿論的激動反應提出警告，「我們的司法體制，本來就不是為了讓人在履歷表或額頭上刻下『紅字』過一輩子的。如果有人是出於惡意──無論是個人恩怨、政治動機，或為了煽動輿論──而挖出數十年前的往事，企圖『活埋』趙震雄，那麼社會應當受到嚴厲譴責的對象，絕非該名藝人，而是那些別有意圖的媒體。」 事實上，為了確保非行少年能夠重回社會繼續人生，韓國《少年法》以保護少年健全成長為目的，明文訂定多項不公開原則，第70條即規定：「與少年保護事件相關的機關，除非為審判、偵查或軍事上必要的情況外，不得回應任何查詢。」因此，一部分法律意見也質疑，趙震雄30年前的少年犯罪紀錄之所以會被媒體曝光，必然涉及少年司法體系內有人故意「知法犯法」洩露檔案。 「深挖30年前一名高中生犯下的過錯，難道真的是2025年的現在，社會所需要的知情權嗎？」常在媒體針砭時事的知名律師金京浩於12月7日下午正式按鈴檢舉《Dispatch》違反《少年法》，並強調： 「國家制定《少年法》的初衷，是給予未成熟的孩子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這並非縱容非行少年或掩蓋罪惡，而是避免標籤化、協助其回歸社會的集體共識。然而，娛樂媒體卻強行揭開塵封30年的判決書並公諸於世，無異於披著新聞外衣的暴行──因此，本案的核心並非『揭發名人過去』，而是失控的商業窺淫癖對法治精神的公然嘲弄。」 他指出，法律之所以禁止查詢少年案件，是因為一旦紀錄外洩，便可能成為斷絕未成年者未來社會生命的凶器。更糟的是，以獵巫或復仇為目的的持續汙名化，不僅成為了另一種社會懲罰、封殺了非行少年重回正軌的可能性，更等同於以私刑否定國家所承諾的少年保護機制。 「在經典名著《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裡，主角尚萬強（Jean Valjean）曾犯法並服刑19年，但他改過自新、捨棄姓名，以馬德琳先生（Monsieur Madeleine）的化名身分當上市長、幫助窮人。」在對《Dispatch》提出訴訟後，金京浩也忿忿不平地表示： 「趙震雄不也和尚萬強一樣？他難道不也努力走上一種重生的人生，透過表演藝術為大眾帶來良善的慰藉與快樂嗎？但如今的公眾輿論和媒體，卻像是21世紀的賈維（Javert）一樣，以自以為是的正義，盲目地追殺趙震雄。」 「世界上沒有可以被遺忘的犯罪」：韓國社會難以同情趙震雄的背景原因 儘管金京浩對《Dispatch》報導的公開檢舉，在韓國法界與學界得到不少資深意見的支持與共鳴，但他將趙震雄比擬為「韓版尚萬強」的論述，卻引發社會相當大的憤怒與嘲諷。像是保守派大報《朝鮮日報》的時論專欄，就尖銳反駁： 「你們口中的『韓版尚萬強』，犯的可不是為了果腹而偷麵包的罪，而是性侵無辜女性，這難道能相提並論嗎？」 不過，在金京浩律師按鈴提告的同日下午，《Dispatch》便立刻刊登第二則針對趙震雄的指控報導──其文章標題更尖銳地引用了趙震雄昔日因《信號》而被記得的名言：「世界上沒有可以被遺忘的犯罪」。 報導強調，趙震雄的問題並非只有少年犯罪或刻意隱瞞過去，而是娛樂圈的整個產業結構，都在他成年、出道、成名之後，默許甚至包庇其反覆出現的暴力行為。光是在演藝圈內，就至少有5名同業作證，指控趙震雄曾對他們暴力相向；同時，《Dispatch》也公開質疑趙震雄與其團隊的「懺悔誠意」，指記者早在2017年就已收到他過往犯罪經歷的爆料，但當時經紀公司與趙震雄皆矢口否認，「無論是經紀公司說謊，還是演員本人欺瞞公司，結果都一樣──兩者皆在刻意隱瞞真相的情況下，假裝無辜地繼續在演藝圈活躍了整整8年。」 《Dispatch》更主張，「給少年犯重新站起來的機會」固然合情合理，但在趙震雄案中，他的少年犯紀錄，並未阻止他上大學、出道或飾演《信號》裡的正義刑警；出社會後，趙震雄毆打劇場後輩、酒駕肇事也未讓他承受實質代價，更別提他成名後被控對同事們多次施暴，亦從未對演藝事業帶來任何後果。因此，報導質疑： 「趙震雄的演藝成就，真的如某些法界權威所言，是以『一生的改過自新所堆疊起來的贖罪之塔』嗎？不是吧，趙震雄不過是僥倖而已，他那精湛的演技，根本算不上是他真心反省過去的證據。」 撇除媒體倫理爭議，韓國輿論與媒體之所以對趙震雄窮追猛打，另一癥結點在於他至今未曾親自出面回應──特別是針對當年的性侵指控，即便經紀公司不斷代為發聲否認，趙震雄本人卻始終採取「不予置評」的姿態迴避澄清；甚至從否認犯罪到宣布引退的每一份聲明中，他也未曾向受害者表達過正面的歉意。 這種模糊且消極的應對方式，不僅令韓國輿論難以接受，法界另一派意見也藉此案例，重新點出韓國少年犯罪處置中，屢引爭議的受害者權益問題。 與東亞鄰國相似，韓國社會長期對《少年法》存在著「比起為受害者伸張正義，該法似乎更側重保障加害少年權利」的強烈質疑，而其爭議核心正與此次趙震雄風波中屢被提及的「審理與處分不公開原則」密切相關。許多受害者因受到此限制而無從得知加害者的處分結果，不僅必須時刻擔心遭到報復，民事求償訴訟也常因《少年法》的結構性漏洞而求助無門。 其中，2022年的「水原市少年性侵案」就經常被受害者權益團體引為《少年法》不合時宜的典型案例。當時，15歲少女A遭未成年少年B性侵，儘管少年B最終受到保護處分，但礙於《少年法》的案件不公開原則，即便是身為被害當事人的少女A，竟也無從得知審判結果。 隨後，少女A雖試圖提起民事求償訴訟，但水原家庭法院卻以「少年B個資受《少年法》保護，不得外洩」為由，拒絕提供被告地址。儘管少女A多次上訴仍遭駁回，案件最終因「資料不全、無法送達」而被迫中止。最終，因性侵而身心受創的少女A，反倒受限於《少年法》而求償無門。 諷刺的是，《Dispatch》之所以無視觸法爭議，執意公開趙震雄的少年犯罪經歷，其背後的盤算，或許正利用了與前述「少女A案」類似的制度困境。例如，《少年法》第68條雖訂有報導禁令，但適用範圍僅限於「調查與審理中」的案件；而第70條雖禁止查閱檔案，但規範對象僅為「管理資料的政府機關」──這意味著，即便《Dispatch》涉嫌透過非法手段取得並曝光趙震雄的少年處分紀錄，但在訴訟實務上，卻很難追究其法律責任。 當娛樂圈醜聞燒成政治陰謀論的惡鬥 雖然《Dispatch》的反駁報導寫得鏗鏘有力，在社群網路更獲得不少韓國網友的贊同迴響，這份回應仍未解答法界的不安癥結，也就是：趙震雄30年前的少年犯罪資料究竟為何會非法外洩？他的出道後暴行爭議，又為何不能只討論成年後的案例，而必須公開揭露與演藝身分並無直接關聯的未成年觸法紀錄？ 此外，在趙震雄宣布退出演藝圈後，整起風波也從娛樂新聞，迅速升格為韓國主流媒體高度辯論的「政治新聞」。一方面，趙震雄的少年犯紀錄牽動了韓國長期爭論不休的《少年法》修法與從嚴化問題；另一方面，韓國政壇也迅速沿著朝野立場對立，將此事件政治化為進步派與保守派的「站隊戰爭」。 趙震雄風波爆發後，韓國進步派以執政的共同民主黨為首，多名國會議員陸續公開聲援趙震雄，甚至呼籲他撤回引退決定，與「八卦報導」力戰到底。其中不少人沿用同情者將趙震雄比喻為尚萬強的論述，強調無論他在未成年時做過什麼，依《少年法》規定，或從其在影視圈的卓越成就來看，他的人生都不應因30年前的未成年錯誤而被社會「取消」或否定。 其中，執政黨國會議員金元二在公開表達對趙震雄的同情之餘，也向韓國社會提出了一個爭議卻備受討論的尖銳質問： 「那些在青少年時期犯下的過錯，究竟應該負責到什麼程度？社會又期待他們負責到哪裡？而犯錯的少年們，又必須背負這份責任到什麼時候？」 與此同時，在野黨則嚴厲抨擊執政黨的護航行徑，痛批這是「政治凌駕道德良知」的操作；更質疑進步派這種「只顧護短、無視受害者」的邏輯，簡直是重演過去面對前首爾市長朴元淳職權性騷擾、前忠南知事安熙正性侵案等政壇#MeToo事件時，一貫盲目包庇自家人的歷史覆轍。 在野的國民力量黨更強烈攻擊趙震雄與總統李在明的密切關係，譏諷兩人皆是隱瞞前科、逃避過錯的偽君子。藉此機會，國民力量黨除主張加重《少年法》刑度外，更試圖將輿論戰線擴大至執政團隊，趁勢拋出爭議性提案──要求李在明政府應帶頭公開「總統與國會議員等高階公職人員之少年重大犯罪前科」。 趙震雄風波也迅速延燒成韓國政壇裡，不分黨派最熱門的陰謀論素材。《韓聯社》指出，許多進步派政治人物與支持者，開始憤怒地質疑趙震雄是被保守團體陷害，因為在2024年的韓國緊急戒嚴風波後，趙震雄曾多次公開表明「支持彈劾總統尹錫悅」的政治立場，因此他們才懷疑一連串的惡意爆料，背後必有政治勢力操作。 另一方面，《MBC》新聞也發現極右翼保守派在YouTube上大量借題發揮，以趙震雄風波為基礎重製並散播針對李在明政府的假新聞──其中最多的攻擊，聚焦於過去保守派反覆散播的、不實指控李在明曾是不良學生、甚至涉入校園霸凌致死事件的謠言。而這樣的聯想，也成為保守派趁勢推動與趙震雄案並無直接關聯的「國家驗證公職人員少年犯前科」法案的主要理由。 更爭議的是，隨著事件的發酵，在韓國社群網路甚至出現了「我們都是雄（We are Woong）──只有沒搶劫或強暴前科的人才有資格扔石頭」的熱門貼文。這也進一步挑撥了朝野支持者對於對方藉故抹黑、煽動攻擊性言論的互控批評。 事實上，趙震雄風波爆發後，無論是親在野的保守派《朝鮮日報》，或親政府的進步派大報《韓民族日報》，皆不約而同發出警示，呼籲朝野各黨克制「膝反射式」的政治站隊，並藉此案嚴肅檢討《少年法》的現況──畢竟，自韓國民主化以來，《少年法》已有近40年未進行實質性修法。 然而，當法律無法與時俱進，社會對少年犯罪的偏見與排斥情緒只會愈加擴大，使《少年法》逐漸失去公眾信任，最終反而削弱社會接納非行少年改過自新的包容性。 「相較於寬容，韓國社會一直以來對少年犯罪的情感反應，更傾向於憤怒。」針對趙震雄事件，《韓聯社》記者金在賢也透過記者專欄提出分析。 金在賢指出，在韓國，尤其是40歲以上的社會中堅，在成長過程中普遍都有遭遇男性教師體罰或者面臨問題學生施加的身心暴力，這些「世代性」深層創傷，已成為如今韓國社會認同中難以切割的集體經驗，所以「以受害者為中心」的情緒反應，才會在韓國得到格外強烈的輿論共鳴。 「因此，就算趙震雄決心道歉，從國民情緒來看，他短時間內要重新被社會接納的機會並不高。」金在賢表示： 「但這並不代表他只能放棄一切，或是誠心反省就是徒勞無功。趙震雄仍有機會、也有義務展現出正面面對過去的勇氣與真誠──這才是他對那些將趙震雄視為『不僅僅是個演員』的粉絲們，最基本的擔當與尊重。」 心得或評論(選填)： 沒想到報導者會跟進這則，不過也跟報導者一向關注少年犯罪問題相關，包括今年推出的廢墟少年系列報導。這篇也滿詳盡的，正反意見並陳而且所有事實都有報導，滿值得一看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3.136.165.21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KoreaStar/M.1765502363.A.FCC.html ※ 編輯: w06yk6m4 (122.147.171.127 臺灣), 12/12/2025 14:17:34